青霁

【周喻】云山乱06



06

 

“哎大师啊,最近真的没有什么人经常来,并且拿着什么东西说是汉代古董辟邪纳吉,找人买的吗?”

“本观谢绝推销。”

“我不是说推销,我是说那种鬼鬼祟祟不怀好意,每天到你们观里踩点,看到有香客就要套近乎,不仅问东问西还要说自己手里有什么宝贝很厉害的……”

“小哥……”白云观的弟子欲言又止,黄少天凝视着他以为有戏,一丝兴奋爬上脸庞。

 

“这不就是你自己吗?”

黄少天脸上的笑容立刻熄灭了:“我没有推销古董!”

喻文州上完香从大殿出来,站在一边看完这一出,强忍住笑意:“虽然本地人多信道,白云观又是本市最大的道观,但玉蝉是佛家的东西。”

黄少天转脸怒斥:“大家都是唯物主义者,你是不是偷偷叛变了!”

喻文州把自己搜到的手机界面拿过去:“在佛教的释义里,蝉蜕寓意着新生,有轮回的意思。”

黄少天:“你的意思我应该去大佛寺?”

“小庙小寺找来找去也不是办法。大佛寺、六榕寺、流云寺,你选两个吧。”喻文州搜了一下三家寺庙的地址,全在城区的边缘,各不相通。

两个人一起往外走,黄少天比较介意:“为什么我是两个?”

喻文州理直气壮:“因为我在休假啊。”

最终黄少天往西,说是里爸妈家近,喻文州往东,去大佛寺看最后一茬香雪兰。

 

天气冷下来,外出的人也少了。刚开始放寒假,倒是有些家长带着孩子来求平安福。

驱邪避厄,赐福纳吉,小朋友的符包比起成年人的里面多放了一味茅根草,拿在手上就能香很久很久。

喻文州漫无目的地乱逛,夏日里常有书画爱好者来这里看荷花。都说佛寺里的花和普通公园里的是不一样的,禅钟悠远、宝相森严的大佛寺,最久远的是那一尊离垢佛尊相,可渡十方千劫罪障,

池塘正对着大门口,成群的花色鲤鱼仿佛是在神明的注目下天生天养。只是到了冬天,肃杀的寒风呼咽,冻死一池残荷,此时渡尽杀孽罪业的神佛垂眸望去,破落的荷叶也盖不住鲤鱼身上的霜。

 

喻文州不信佛,但也供了一盏纸莲灯在偏殿。小时候大人教过,怪力乱神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,但最忌半信半疑、所求无度。殿内最大的一盏灯供奉在菩萨的膝边,已经许多年了,莲花的每一瓣都贴了金箔,早已经成了神像的一部分。

他心里挂念着那块玉,也没磕头,点完灯就往外走。冬季难得有这么好的晴天的时候,秋风吹过、太阳比月光还凉,但是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佛寺空阔舒朗。

池子边有小孩蹲在旁边,跟一队小蘑菇一样,数鲤鱼玩儿。有个半大的男孩,朝水里探出手,下一秒重心不稳整个身子都栽倒下去。

 

池子不深,喻文州把手机钱包往身边路人手里一塞,跳下去救。两个人的冲击力,鱼群四散,激荡起池底的淤泥,小孩混乱中随手一抓以为是块石头,下一秒就被喻文州整个儿拎起来,哭声一下响彻大佛寺。

 

“呜哇——”

喻文州觉得好笑,还是抱着孩子勉强颠了颠,哄道:“好了好了,没事了……”

一看孩子手里的东西,眉毛立刻皱起来。

喻文州不动声色:“这是什么?”

小朋友被吓坏了,磕磕巴巴地回话:“不、不知道……水里抓的。”

喻文州觉得不可思议:“刚才掉下去抓的?”

“对啊……”

 

把小孩送到父母怀里,喻文州问:“小朋友这东西可以给我吗?”

大人再三感谢,也不管小孩愿不愿意直接抓起东西往喻文州手里一塞:“给您,真是太感谢了。”

说完,拧着孩子耳朵教育不准玩水,回去换衣服了。

 

喻文州浑身湿淋淋地站着,把玉蝉举到眼前,透过光阳和那道长长的裂缝,看不清里面的机缘。

寺里的和尚很快过来了,让喻文州去禅房换身干衣服。

 

“多谢您,本来今年是要在水池周边装上篱笆的。但是因为年底庙会的事情搁置了。”

喻文州一乐,十分谦逊地说:“也是凑巧。”

 

大佛寺后院是一座围起来的小四合院,僧人给了喻文州一套青色的袍子,新打的棉花穿在身上柔软舒适。

洗衣服的时间里,喻文州给黄少天发消息:玉找到了,在大佛寺。

那边立刻一连串问号弹出来,喻文州没空理。小心翼翼地把白玉装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。只要证明这块玉是博物馆丢失的古玉,不管是陈禹华的盗窃还是陈源吸毒,都有了一个十分完整的证据链。

 

没等衣服完全烘干,喻文州走出大佛寺的门,像是穿着佛衣的俗家弟子。

古寺建在山上,往下是一条环山马路,路的两边是因为旅游落户的商家。岔路口的地方比较方便打车。喻文州没注意身后一辆银色小型货车也慢慢起步,听见发动机加速声音之后,立刻往车辆难以通行小巷躲。

冬季是佛寺旅游的淡季,游人稀少,周边的商户也有不少关门歇业的。喻文州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跑,他不熟悉这里的位置,冷风吹得脑子嗡嗡响,茫然地记得好像上次来的时候哪里有一个小商场。

他快速穿过巷子,却等来了迎面一棒。喻文州歪了一下身体,带铁刺的棒子扎到肩膀上又抽出来。

“妈的,早知道带电棍。”那人骂了一声。

 

三个人把喻文州拖进巷子中间,头被按住反复往墙上撞,鲜血立流留下来糊住喻文州的眼睛。其中有一个打算往腹部再补一刀,被拦住了。

 

“是带半个编的,真要是死了学校、公安局都要查。”

喻文州的半边身体已经动不了,只能死死蹲下,茫然喊了一句:“不……”

“找。我看见揣口袋里了。”

喻文州的手臂被强行展开,一个人用脚踩住受伤的肩膀动弹不得。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,沾了自己的血拿出那枚珍贵的古玉。紧接着是一榔头,更多的裂缝从玉蝉的身体上裂开,三两下变成一堆粉末。

 

“小子,教你一课。不该管的事别管,不该查的案别查。”

“妈的这破天气,冷得要死。”

面包车从巷外开走,扬长而去。喻文州感觉自己的手机在震动,但是在刚才的争斗中,屏幕已经完全摔坏了,一片漆黑。他不知道是谁打电话过来,手指和那枚玉蝉一样,只是被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,指骨像是要碎掉了,钻心地痛。

喻文州这时候还有心情埋怨自己,当初擒拿课学的不够好,不然今天或许能一分的胜算。但随即又安慰自己,血肉和血肉之间的搏斗往往是起不了致命伤害的,他们拿着铁棍和刀子,自己输得应当也不算废物。

 

很久很久之后,好像做了个明知故问的梦,在梦里醒了又睡。

“喻文州?”

喻文州听见一个声音,他已经思考不出是谁了。周泽楷往前跑了两步,把他抱起来,吼了一声:“别睡!”

但是寒风中,身体有些失温。周泽楷把人抱得很稳,一步一步走出那条短短的巷子。

“去医院。”

 

再醒来的时候,一睁眼是黄少天凑过来的脸。喻文州吓了一跳,奈何身体动不了,只能撇过头。

“醒了?”

喻文州艰难开口:“玉……”

“别玉了,已经碎掉风吹的渣都没剩下。你知道吗,医生说你断了两根肋骨、一根手指骨折、小腿关节错位外加胃部出血,至少躺半个月吧。”

喻文州无奈地笑了一下,黄少天絮絮叨叨接着说:“好消息是算工伤全额报销,魏老大已经通知叔叔阿姨,应该是晚上就到。更大的好消息是陈禹华那边正式以渎职立案调查了,目前本人已经免除一切职务,最后结果至少是个双规加有期。并且你知道你是谁送过来的吗,是周泽楷!他被外地同学拉着又跑去玩了一遍,刚好碰到小巷子里的你,然后给我打了电话。”

黄少天盯着喻文州的眼睛:“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等下队长和副队到了,你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!”

只见床上的病人艰难地调动自己的声带,因为呼吸道感染声音沙哑:“水,来杯水先……”

 

周泽楷拿完化验单进来,见黄少天坐在床上面色凝重。考虑到他们特殊的职业属性,试探地询问:“我要回避吗?”

黄少天扭头:“不用,进一步结果医生怎么说?”

“没有后遗症,只是有点发热。”周泽楷把单据递给黄少天,喻文州坐在床上只能微微探出脖子瞥一眼。

周泽楷觉得有点可爱,赶紧安慰他:“没事,身体还好。”

黄少天怒怼:“好什么好!头上那块皮要是愈合不好就会破相!”

周泽楷听他这么说,盯着喻文州额角的伤口。上面缝了两针,被纱布一盖现在什么耶看不到。

喻文州只好自我安慰:“我不是留疤体质。”

“你那破锣嗓子还是歇着吧。”黄少天很快看完各项指标,看到体征均正常的时候终于总了一口气,转头问周泽楷,“小周你不回学校吗,文州这里我看着,你还是个学生要不先回去学习。虽然研究生尤其是研一是比较自有啊,但是万一有人找呢?现在回去的话晚饭……”

“好吵。”周泽楷用眼神制止黄少天继续往下说,随后无辜地将目光转向喻文州。

“要我陪你吗?”

在黄少天要杀人的目光中,喻文州笑道:“好呀。”

“得,一对狗男男。我自己走!”

目送着同事愤而离去,周泽楷坐在黄少天坐的位置上,安静地看着他。

 

“你听到刚才少天说的吗?”喻文州问。

“听到了。”

喻文州:“没什么想说的?”

“没有。”

周泽楷不知道自己很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,对方的眼睛也会陷入那片漆黑的海。深色的瞳孔和善于沉默的性格,好处是任何时候都能将情绪隐藏在心里深不见底,坏处是爱情的来临不该如此隐晦,像一本刚开头的凶杀小说。

但喻文州是一个任何时候都选择坦白的爱情傻瓜,对待喜欢的一切都极为通透坦荡。

周泽楷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,却没想到对方很直接地问道:“喜欢我?”

喻文州决定在心里数了三下,如果没有回答就开个玩笑圆过去。

但周泽楷没有给他数完的机会,握住喻文州的手,在手指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。

“嗯,喜欢。”

 

晚饭吃的是病号餐,喻文州对男朋友展现出的第一个缺点是非常挑食。周泽楷只好把他挑出来的青椒吃掉,再夹了一块咕咾肉进他碗里。

对此喻文州猝不及防地咳了两声,试探着问:“我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?”

周泽楷摇摇头,认真地说:“没有。”

帅哥脸上挂起两分得意:“把我领回家的时候就知道,你喜欢。”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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