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霁

【all喻】浮月悬星11




11

 

喻文州自认草药还行但医理属实不算精通,从北疆的医馆里找了个族内的医生过来。只是两百年生的小狐妖未曾见过他,只听说喻长老常年闲游在外,是个好相处的人。

“你帮我看看,他经常在夜里发热,到了白天又会好转。”

黄少天半躺在床上,看喻文州领了个俊秀的男孩的进来,走路的姿势虽然跳脱,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点神似喻文州。

百柳先给黄少天号了脉,又掀开腹部和背后的伤口仔细查看。看完后轻轻放下,冲喻文州微微鞠躬:“秉喻长……”

话音未落听喻文州轻咳了一声,小狐狸是个机灵的,立刻改口:“喻先生,单看刀口已经好差不多了,只是胡人的刀怕是浸过蛇草汁,易引发痈疽。之所以未生疮是因为您提前用了清阳草的缘故,但毒性未解,夜里内热难消,就会表现为发热。”

百柳的声音极轻,黄少天因为连夜地发热此时更是头昏脑涨,因此只听了个大概,以为自己中了什么难解的毒。

“先生,赶紧帮文州看看,他这几天与我同处一塌,我怕他被传染……”

百柳被黄少天一下抓住手腕,惊讶于此人在病中还有这么大力气,吓了一跳。见黄少天仍直直地望着自己,好心解释道:“此毒不传染,喻先生没事。”

黄少天松了一口气,又似没力气一般歪着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。

 

再醒来时,屋子里飘着一股中药的苦味,喻文州搬了把椅子坐在煮药的炉边。

“文州?”黄少天起身,只觉得伤口处既不发热发痒也不隐隐作痛了,反倒是一片清凉。

百柳一把将他按住:“先别动,清玉露要干一会儿才好。”

黄少天这才意识到床边还有个人,想起是前面为自己看诊的医生,点头道谢:“多谢先生了。”

却不想百柳此刻正为清玉露心疼呢,比他岁数还大的月见草入药辅以白蛇骨和犀角髓,现在就为了治一个刀伤一整瓶都被喻文州倒下去了。黄少天打量着百柳欲言又止地神色,试探着问:“先生,莫不是我这毒很难治?”

却没想喻文州先一声笑了,摇着扇子的手也停下来,说:“醒了就喝药,百柳说连续喝三日就好了。”

百柳回神,也笑道:“小将军真是好福气,喻先生什么好药都给用了,怎么会治不好。”

黄少天难得腼腆地笑了笑:“是文州人好。”

说罢再转头问喻文州:“是什么好药?”

药炉边的人摆了摆手,示意他别在意:“土方子而已。”

 

北疆的日头一天天见好,黄少天现在也能去院子里练练剑了。

最后一天百柳带了两瓶伤药来,递给喻文州,说:“虽不及清玉露,但治疗一般的伤口足够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喻文州回了两枚蛇胆做谢礼,“你是个医者,想来赤蛇胆于你而言比真金白银有用。”

要是往日百柳一定欢天喜地地谢过了,此时却直直地在喻文州面前跪下来。

“求喻长老救我朋友一命!”

 

喻文州扶了一下未将他扶起就不试了,问:“什么事?”

“是娼神娶亲,这里的人信奉狼,在南麓建了一座狼祠。原本只是丰年的时候去拜一拜,但是近年来不知道是哪处的妖怪占了那座神祠,要求每旬献上牲醴供奉不说,还要拿人活祭,名曰娶亲。”

喻文州觉得奇怪:“我每年都来,倒是未曾听闻这样的事。”

百柳叹气,也索性坦白了:“长老每年都是最冷的时候到北疆,因族长曾吩咐过,若无要事不要叨扰。原本娼神娶亲只是民间把戏,祭的也是人类而非狐族,只是这次……”

喻文州勾唇:“只是这次波及到了你的朋友,于是你不得不来求我管这事。但说到底,妖不该干涉人的命运,救一个人很简单只是下一个被送去活祭的替死鬼就不知道是谁了。”

虽然喻文州脸上仍存了两份笑意,百柳却莫名两股战战。他只知道这位长老是出了名的好脾气,却不知道喻文州不喜欢被人算计。想来当时百柳自告奋勇站出来,说是他最擅长治刀伤,存的也是这番心思。喻文州垂眸望着自己的族人,最终还是将小狐狸扶起来了。

“生祭定在什么时候。”

百柳暗自松了口气:“五日后。”

“这件事我知道了,到底是何方神圣占了地方,我还要去看看。”

“明白,我为您引路。”

 

夜里,百柳在香炉里添了一勺安神香。喻文州闻着味儿,觉得有一味药材若隐若现,疑惑道:“曼陀的味道,对人身体不会有害吧?”

百柳解释:“曼陀粉末容易使人产生幻觉不假,但用量极少只有安神的效力,香粉中混了苦栀子、半夏和香蔻能让小将军不被毒热打扰,睡个好觉。”

喻文州点头,将房间的窗户关好:“带我去吧。”

 

狼祠坐落在南麓的一个集市边缘,青灰色的石板路上还留有斑驳血迹,这地方已经被人祭祀许久了。两人一路往前走,喻文州却突然停步。

“有人跟着。”

 

百柳往后一看,大喝一声:“谁?出来!”

一张人脸从树后闪出出来,喻文州仔细去看,原来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,身边百柳却已经跑过去拽住人家的袖子。

“木生!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那位叫木生的少年却一把甩开百柳的手,神情颇为生气:“我就知道你要自己过来!百柳,我不需要为了我平白来送命,”

喻文州不着急除妖正看好戏,只见百柳又气又急,却连一句重话都不说,只好言相劝:“这是……一位极厉害的道长,定能帮我们免除这次无妄之灾。”

喻文州挑眉,没想到自己也扮演了一次道士的角色。他身着白衣,浮月挂在腰上,正是一副料峭少年郎的模样。

木生将信将疑,打量了喻文州几眼:“你莫不是被骗了吧,这人怎么看……”

百柳刚要捂住他的嘴巴,生怕木生冒犯,却没想到还是被木生抢先一步说出来了:“怎么看都和馆里挂牌的少爷没什么两样!”

“嗯?”喻文州些许惊讶,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驳什么,百柳已经一巴掌打在了少年的脸上。

“你闭嘴!”

喻文州叹气,说:“我并不觉得冒犯,不必担心我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寻仇。”

却见木生红着眼睛,死死地盯着喻文州。百柳心乱如麻,一把将他扯开,说:“你先回去,不要打扰道长除妖。”

等到木生气哼哼地走远了,百柳才不好意思地解释:“这孩子平时不这样……”

喻文州摇头,先一步踏进屋内。

 

狼祠很小,一眼望的尽全貌。梁上的木料看着还很新,昏暗的供桌上摆放着一座铜制的狼首,喻文州走了两步除了自己的脚步声,室内安静又空荡仿若无人。

“想来那狼妖不常在,今夜应该是无人吧……”百柳原本还小心翼翼,见狼妖不在胆子也大起来,竟然直接将供桌上的东西提了起来。

“这么轻?原来是空心的。”

长着獠牙的狼首,空有一副凶狠的模样,竟然不是全铜灌注而成。百柳晃了两下,安静是屋内凭空传出两声狼啸,野兽的血腥味开始弥散。

喻文州皱着眉,解释:“这狼妖杀过人了,你小心些。”

 

若只是平白骗点人间的供奉,血气不应当如此重。喻文州暗道自己大意,想来百柳在说娼神娶亲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,这狼妖应该是修习了邪术,用人命来填补自己的修为。

如果是这样的话,喻文州握紧了手中的浮月,他就不得不将这妖怪诛杀在此了。

 

“原本我来,只是觉得人祭的法子太过凶险,劝你向善而已。但如果已经成了煞,我就要除掉你了。”

喻文州盯着空荡的墙面,浮月的剑气扫过,墙中浮现出狼妖的身形。他还未修炼完全,虽然是人脸,但獠牙和利爪无法掩盖,一双森绿色的眼珠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两人。

“狐狸?”

喻文州莞尔:“对,是狐狸。”

话音刚落,狼妖原本试探的表情变得傲慢,哈哈大笑:“我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吃过多少只狐狸了,你们还敢送上门来?”

“我答应过娘亲,但凡我族子弟,不可枉死。”

喻文州一只手拦住想要往前的百柳,下一秒浮月横劈过去。凌冽的剑光极快,百柳还没来得及反应,面前的供桌连带着铜像已经被切割成两半。

狼妖吐出一口气,被剑气扫过的脸上立刻滚出血珠。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,不解地问:“我答应以后不杀狐狸就是了。你已经这么厉害了,何故要与我过不去?”

“你的承诺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,日后杀不杀狐族现在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。”

喻文州笑,他很少有杀念如此重的时候。平日里波澜无惊的眼睛流露出两分笑意,他一步一步将狼妖逼退,直到两人已站在墙角处。

浮月感受主人的怒气,发出刺耳的铮鸣。狼妖此刻才是真的怕了,他颤抖着依靠着墙边,喻文州却也不急着杀他,用剑穿过狼妖的肩膀将他定在墙上。

“我有一个问题。”喻文州凑近,冷漠地发问,“一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妖,如何残杀北疆的狐族?”

狼妖瑟瑟发抖,在喻文州冰冷的目光中溃败,最终嚎啕着求饶。

“是尾巴!北疆最高的山上有一截断尾!”

喻文州眯起眼睛,抽出浮月放在狼妖的颈间,狼妖痛得吸气,只能继续交代:“那截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的,每年都有狐狸带着东西去那个破屋里祭拜。我……我躲在木桌底下,吃掉了前来祭拜的狐妖。”

“吃了多少只?”

“数不清了……很多很多只,我才能勉强化为人形。”

 

“喻长老……”见喻文州久久未动,百柳轻声问道。

却见喻文州红着眼,发出狐狸的悲鸣。他一剑抹杀了狼妖未再言语,孤身朝着天山最高的地方走去。

 

狐族子弟只知道喻文州每年最冷的时候来北疆,总是待不了几日就走。走了之后,便会有狐妖陆陆续续上山来拜见。

那截断尾是他的第七尾,风雪里喻文州茫然无措地行走,最终回到了那个残破的木屋。

小屋已经被风雪摧折得不成样子了,还有细心的狐妖在房子的周围绑了木架,防止小屋倒塌。这间木屋很小很小,只能容纳只身一人蜷缩在供桌下。

喻文州慢慢躺进去,耳边似乎响起同族死前遗恨的呼嚎。

“娘亲,我害了别人,要怎么办才好……”

喻文州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,那截断尾是他亲手割下来供奉给神明的祭礼,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王杰希变成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。

那时候小狐狸只是虔诚地跪着,累了就睡在雪里,日日夜夜祈求着能与心上人再见一面。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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